――读《统计陷阱》有感

 

胡东杰

 

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如同今天的中国，非常重视利用统计数据来说话，各级政府、各大媒体和各种机构都乐于使用统计――“这个神秘的语言”来证明其调查分析结果客观、真实和可信。当时，一位名叫达莱尔?哈夫(Darrell Huff) 的新闻记者发现：大量的统计数据和统计资料由于主、客观的原因而失真，很难起到描述事实、传递信息的作用。相反，还往往会误导统计数据的使用者。他在广泛调查的基础上，从报刊、杂志、书籍中，从美国统计学会一些统计学家提供的实例中，收集了大量案例，并在1954年写下了“How to Lie with Statistics”（直译为：如何利用统计撒谎）一书。该书一经出版，便畅销美国，成为美国 20世纪 50 年代的畅销书之一。

　　根据书中的描述，内在有偏的样本、刻意挑选的平均数、遗漏某些重要的数据、样本的误差、统计图、平面图、不匹配的资料、混淆相关关系与因果关系以及不正确地使用资料等等，都有可能促使统计数据成为骗人的工具。对每一种工具的功能和使用场合，他都一一做了详细的介绍。在书籍的最后，作者指出对统计数据要提出：“谁说的?”“如何知道的?”“是否遗漏了什么?”“是否偷换了概念?”以及“资料是否有意义?” 等五个问题，通过寻找这5个问题的答案，来初步判断统计资料是否客观、真实和可信。

　　2002年，上海财经大学廖颖林老师将其译成中文，书名为《统计陷阱》。有幸一读后，笔者的第一感觉是：虽然时间过去了将近60年，但该书中所体现的思想和方法仍然行之有效，对越来越重视统计数据的中国有很多借鉴意义，尤其是对专注于财经数据的审计工作者有诸多启示。

　　启示之一：对被审计单位的统计数据要谨慎引用。审计工作，尤其是经济责任审计和绩效审计，难免要对被审计单位的业绩、个人的政绩或资金的绩效进行审计评价。在审计评价过程中，能不能引用，或者如何引用与审计对象相关的统计数据成了一个审计人员必须要慎重考虑的问题。一是要看统计数据是由谁统计、谁提供的。与被审计单位相关的统计数据，通常由被审计单位自己统计并提供，也有被审计单位出资请第三方机构统计并由被审计单位提供，还有国家统计机关或第三方机构出于自身的需要自主统计并公告结果、被审计单位从中选择提供。一般来说，出于政绩、业绩和绩效的考虑，不管是哪种方式，被审计单位都不大可能选择不利于自己的统计结果提供给审计组。对此笔者的建议是尽量不要在审计报告中引用这些统计数据，除非对统计事项有绝对的把握。如果非要引用统计数据的话，那么请优先选择第三方机构独立统计并自主公开的结果。二是要看统计数据是如何统计出来的。有人说，统计不仅是一门科学，而且还是一门艺术。统计的艺术性在于同样的数据采取不同的统计方法、指标和口径，统计结果可能大相径庭，以此来满足不同的需要。如有地区统计称“今年房价涨幅下降50%”，粗一看以为该地区房价调控成效显著，而事实上该地区去年房价涨幅40%，今年涨幅20%，还以远高于GDP增幅和CPI指数的速度快速上涨。这里利用的是统计基数的变化和百分比控制统计数据。又如有地区统计称“超额完成保障性住房建设目标”，不明就里的人以为该地区保障性住房供应量大幅增加，而事实上该地区只建造了少量的经济适用房、限价房和廉租房，只是在统计时把“拆一还一”的拆迁安置房和农民拆迁安置房算作了经济适用房和限价房，同时回购这些安置房作为廉租房，该地区的住房保有量并没有显著变化。这里利用的是统计口径的不同来控制统计数据。再如有地区统计称“人均年收入超过10万元”，可能很多人都会羡慕该地区的富裕程度了，而事实上该地区的大部分工薪阶层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有钱的是少数矿老板，贫富悬殊极其严重。这里利用的是最简单的平均数统计法而不是更为科学的中位数法或加权平均法来控制统计数据。还如有地区统计称“大中专学历占比超过85%”，你肯定以为该地区人口素质很高，而事实上该调查统计只是在互联网上开展的。这里利用的是有偏的统计样本来控制统计数据。某社区“再就业率达到100%”，事实上该社区仅有2人需要再就业；某街道“仅有5名孤寡老人没有养老保障”，事实上该街道的孤寡老人数量仅为8人。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可以说，统计有时候就像变魔术那样，可以统计出所需要的任何结果。所有这些都在提醒广大审计人员，在看到统计材料、结论以及数据时，应该经过认真地思考、仔细地研究和深入地分析后，再审慎地接受和引用它们。有时候，更需要去伪存真，甚至是需要重新进行统计以取得审计所需的数据。三是要看统计数据与审计事项是否有直接关联。通常被审计单位有各种各样的统计数据，即使这些统计数据全部是客观、真实和可信的，也要看是否与审计事项有直接关联，再决定是否在审计报告中引用。首先，对非审计事项的统计数据不能引用。如对组织人事、机关党建、工青妇团等与经济业务无关且不在审计职责范围内的统计数据，不能随意引用，以防干扰其他部门的工作和带来不必要的审计风险。其次，对审计过程中未涉及的具体经济事项的统计数据不能引用。每个审计项目都有审计范围，这里面既包括时间范围、地区范围和资金范围，引用超出审计实施方案所设定范围的具体经济事项的统计数据，既无必要，更不客观。第三，对不能通过审计证实的统计数据不能引用。某些统计数据，既是经济事项，又在审计范围之内，但受审计时间、人员和技术手段所限，无法通过审计来证实，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引用。而像“预计到2020年……将达到……”之类的语句，纯属是以“其他所有条件都相同”及“现有趋势将继续下去”为前提的简单外推和大胆猜测，实际上其变数非常大，更要杜绝引用。

　　启示之二：专项审计调查统计的实施要科学合理。为发挥审计保障国家经济和社会健康运行的“免疫系统”功能，实现国家审计要在国家治理中发挥积极作用的目标，近年来全国各级审计机关组织实施了大量的专项审计调查项目。这些专项审计调查项目有的是涉及宏观性、普遍性、政策性或者体制、机制问题的，有的是跨行业、跨地区、跨单位的，有的是需要上下级审计机关共同分级完成的，并且普遍涉及大量非财务数据。按照新版《国家审计准则》的规定，专项审计调查除了可以采取检查、观察、询问、外部调查、重新计算、重新操作和分析等常规审计手段以外，还可以使用其他方法，这其中就要大量用到问卷调查等统计方法。为保证专项审计调查质量，防范审计风险，对专项审计调查统计方法的实施要尽可能做到科学合理。一是要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开展调查统计。出发点不同，角度就可能不同，审计调查的结果也就不同。一方面，审计人员不要先入为主地认定被审计事项有问题或没问题，避免统计过程中有意识偏差的产生。这种偏差的表现形式可以是刻意挑选的样本、不当的统计指标、不同的统计口径和错误的统计方法，这些都会影响结果的准确性。而对准确统计结果不同描述，甚至小到一个褒贬词的有意运用，给审计报告使用者的感受也大不相同。另一方面，审计人员更要防止更为有害的无意识偏差的产生。这种无意识偏差对统计结果的影响与有意识偏差基本一致，不同的是有意识偏差更为明显，而无意识偏差是受文化、民族、宗教、经历等各种因素长期影响潜移默化而形成的，你自身无法意识到但却时刻受其影响。要防止这个因素对统计结果的影响，就要综合审计组的多方意见，力求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开展调查，并坚持选用科学合理的统计方法。二是要选择合适的统计调查样本。样本是统计调查的基础，样本对不对、好不好、够不够对统计调查的结果影响很大。专项审计调查由于有特定的审计对象和目标，首要的任务就是要确定正确的总体样本，锁定目标人群。如要调查老新村整治成效，调查的对象就应该是这些老新村的住户，而不是新小区的居民；要调查旅游发展资金的使用绩效，风景区的游客就比商场超市的消费者更为适合；而对动漫人物认知度的考量，中小学学生要远比老爷爷老奶奶有发言权。其次，样本要足够多。通常，样本数量越大，统计结果与实际情况差距越小。所以，要取得更为准确的结果，统计的样本数量要尽可能大。若涉及千家万户的审计事项，仅仅是简单抽样调查了几十户，这种调查结果的统计数据很难让人信服。第三，样本的覆盖面要广。在样本数量不可能无限制增加的情况下，根据样本的分布情况进行分层抽样调查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如民生资金使用绩效的审计调查对象是所有老百姓，在抽样调查时可以采取登报、上网、进社区、上广场等多种方式开展问卷调查，初步实现对不同类型的市民进行分层抽样调查的目标。三是要选择科学的统计分析方法。审计部门是极具公信力的部门，审计报告中的统计数据不准确将会极大地误导报告使用者。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审计人员除了坚持公正公平的角度和选择合适的调查样本以外，还要注意选择科学的统计分析方法，力争还原审计事项的本来面目。首先，请始终保持同一统计口径，让数据真正有可比性。如果国家统计局能做到这一点，只对同一小区同一户型进行统计，房价年增长1.5%的笑话肯定就不会出来了。其次，请根据审计事项的本质属性选择合适的基数，让数据有相关性。如对房地产调控政策实施效果的考核目标不是房价涨幅降低了多少，而是房价有没有实实在在地被控制住。第三，请慎重使用平均数，让数据有可信度。样本个体差距非常大的情况下，简单平均极易造成“被增长”的情况。同时，由于大多数城市是“摊大饼”式地发展，城市住房成交均价对房价控制的考量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第四，请注意数据的关联，让数据更真实。在物价指数增长超过6%的情况下，地区生产总值增长5%其实是负增长。另外还要注意样本少的情况下慎用百分数，统计时注意剔除异常的基数等等。

　　启示之三：审计成果统计指标和口径要与时俱进。审计成果统计是审计工作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审计综合管理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审计成果统计以审计情况统计报表的形式反映审计工作过程中产生的成果、信息，是审计机关工作情况和工作成果、成效的直接体现。可以说，审计工作做得再好，审计成效再怎么显著，缺少对其及时、科学和全面的统计，审计成果也无从体现。为适应现代审计对审计工作转型的要求，审计成果统计也要与时俱进。一是要积极探索实现现场审计实施系统、审计管理系统与审计统计系统的无缝衔接，提高统计工作的实时性，减少数据录入的差错率。审计信息化建设持续很多年了，绝大多数审计机关都实现了利用计算机开展辅助审计，现场审计实施系统和审计管理系统的利用率越来越高并且基本实现了无缝衔接，但目前为止审计统计系统仍然是一个独立的系统，还需要人工从审计报告中摘录统计数据手工输入到统计系统中，速度慢，易出错，统计的及时性得不到保证。建议上级审计机关统一开发数据转换接口或软件，实现三者之间的无缝衔接。二是要积极适应审计工作的新变化，增加必要的审计统计指标，保证对审计成果统计无遗漏。客观地说，近年来，审计统计指标根据审计工作的发展变化已经做了适当的调整，但仍有遗漏。最为明显的是对各级审计机关大量开展的固定资产投资跟踪审计还没有相应的统计指标，致使耗费广大审计人员最多时间和精力，成效也非常显著的跟踪审计成效无法进行统计和汇总，从而造成审计成效不完整。三是要进一步加强审计统计的分析工作，力争用审计统计工作服务和指导审计工作。我们知道审计统计工作，不仅能反映审计工作的成效，还能反映审计工作的绩效。通过已完成审计项目（包括审计项目和审计调查项目）的个数与项目计划数的比率可以分析出一段时期内审计工作效率情况。通过统计单个审计项目所用工作日及基准人数情况，分析出单个审计项目工作效率情况。通过对审计统计工作中有关审计效率指标的分析，可以揭露消耗现场审计时间、出工不出力等不良现象，促使减少现场工作量，提高现场审计效率，从粗放式审计向集约式审计转变，从而达到服务和指导审计工作的目标。

　　培根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以种种肯定的立论开始，他必将终止于各种怀疑；但如果他愿意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始，那么他必将获得肯定的结论。”审计人对相关统计数据的判断和引用也应如此，同时审计人还应给社会公众提供更为客观、真实和准确的审计调查数据以不辜负对审计的信任，当然对于审计内部的统计工作更应一视同仁。（来源江苏审计网）